“一条负面6毛钱，代举报封号千元起，只要钱给到位，我能让水军淹没他的直播间。”一位“黑嘴”产业的服务商向蓝鲸记者说道。
今年5月起，中央网信办向涉企网络“黑嘴”重拳出击，专项行动聚焦网络“黑嘴”伤企乱象，重点整治操纵“网络水军”“黑公关”恶意抹黑诋毁攻击企业、以“删帖”“撤稿”等名义对企业敲诈勒索等突出问题。
蓝鲸记者调查发现，造谣、诋毁、恶意炒作等网络“黑嘴”乱象背后，隐藏着一条分工明确、规模庞大的黑色产业链。这些“黑嘴”通过伪造材料、操控水军、刷量控评等手段，对企业实施名誉侵害甚至敲诈勒索，以实现巨额牟利。防止“黑嘴”伤企，首要铲除依附于网络的“黑嘴”产业链。
刷量控评、造谣封号明码标价
连日来，蓝鲸记者以买家身份暗访了多个服务商，从他们口中了解到网络“黑嘴”的工作流程和操作手段。
“我们提供全套服务，无效包退款。”一位服务商向蓝鲸记者展示了他们的专业服务网站，网站显示业务范围涵盖水军刷量控评、造谣抹黑、代举报投诉、恶意封号、删除负面信息等多种类型，俨然形成一站式的“黑产服务超市”。
该网站24小时服务，有专门的客服，客户也可以自助下单想要的项目，每一项都明码标价。网站甚至在不断招募代理，客户能在客服的帮助下开通分站不断发展下线。
定制评论6毛/条，造谣抹黑皆可发布
钱给到位水军能淹没直播间
在水军刷量控评、造谣抹黑等业务方面，黑产团队已经形成了标准化的服务流程和定价体系。
蓝鲸记者了解到，雇佣100个水军账号在目标直播间持续刷屏两小时，收费588元，定制评论的单价为0.65元/条，1000条起卖。具体评论内容由买家提供，无论是造谣抹黑亦或是人身攻击等内容均可以发布。下单后，水军会按照客户要求对目标账号发起进攻。
“这些服务支持全平台操作，抖音、快手、小红书等主流社交平台均可覆盖。我们会先对目标账号进行体检，分析其粉丝活跃度，根据目标账号的类型进行不同形式的攻击。只要钱给到位，我能让水军淹没他的直播间。”该服务商向蓝鲸记者透露。
代举报千元起，最快48小时完工
百万粉、上市公司账号皆可被封
除了刷量控评、造谣抹黑等常见的水军业务，记者还发现目前行业里还盛行一种代举报投诉封号、封直播间的服务。团队会根据封号时长和账号粉丝量、商业价值实施分级定价。
网站报价显示，2万粉以上1534元起，2万粉以下1255元，下单后包封直播间。
封号业务方面，服务商称：“即便是粉丝量超过百万的大V账号，甚至是一些知名上市公司旗下的账号，团队基本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让账号被封，只不过此类账号封号服务的报价高达58888元，而且可以做到永久封号。”
蓝鲸记者从多个服务商口中了解到，目前代举报封号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有至少六种攻击手段的组合，包括组织集体投诉、发动DDoS攻击、实施CC攻击、伪造企业投诉、渗透入侵攻击、注入问题流量问题粉等。
具体来看，DDoS是（Distributed Denial of Service）的缩写，即分布式阻断服务。简而言之，黑客利用DDoS攻击器控制多台机器同时攻击来达到“妨碍正常使用者使用服务”的目的。而CC攻击也可以归为DDoS攻击的一种。他们之间的原理基本相似，即发送大量的请求数据来导致服务器拒绝服务，是一种连接攻击。
此外，技术人员还可以假冒企业投诉封号，他们操控水军通过P图等方式伪造举报材料对目标账号发起举报投诉，一个账号在短期内能伪装成多个企业进行恶意投诉。
在上述种技术的攻击下，目标账号被封的概率极高。一位技术负责人夸口称：“我们采用多管齐下的攻击策略，成功率可以保证在98%，即便是一些百万级的大号成功率也有90%。我们确保目标账号无法通过正常申诉解封，并且全程提供售后服务，不成功包退款。”
值得注意的是，在暗访取证过程中，蓝鲸记者发现这些黑产团队已形成严密的反侦察体系。他们不仅拥有成熟的攻击技术，更具备极强的防范意识，为防止机密外流，其内部网站和通讯界面均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用户无法通过本机截屏留存证据，只能借助第三方设备隐蔽拍摄取证。
“水军工厂”一人操控千机
利益驱使下谁是施暴者？谁是受害者？
那么黑产团队是如何操纵这些水军账号的？
在沟通过程中，蓝鲸记者从服务商那里了解到，每个黑产团队几乎都控制着上千部手机，这些手机通过数据线连接电脑实现远程操控。在技术人员的操作下，这些设备每天可制造上百万条负面评论，即便是一个人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操控千部手机对目标进行地毯式轰炸。
无论是水军造谣抹黑、还是代举报封号，其背后都是利益的驱使。
蓝鲸记者了解到，很多网络“黑嘴”会直接下场寻找目标企业，此外他们还会服务于各种各样的客户群体。其一是商业竞争对手，有企业为打击同业竞争者，通过造谣抹黑的方式获取不正当优势。其二是敲诈勒索者，这类客户以封号作为要挟手段，迫使账号主体支付高额“保护费”。其三是存在私人恩怨的个人用户，他们将这种违法服务作为解决个人纠纷的报复工具。
一位长期关注网络黑产的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黑产的这些客户群体之间并非完全割裂，也会存在相互转化和交织的情况。某些起初因商业竞争购买服务的客户，在尝到甜头后可能转变为专业的敲诈勒索者。而一些因个人恩怨使用服务的用户，也可能将这种违法手段延伸到商业领域。无论是商业打击、敲诈勒索还是个人报复，一旦涉足网络黑产，就相当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后续可能引发一系列更严重的违法行为。
据新华社报道，近年来，包括腾讯、美团、拼多多、360等在内的企业，均多次披露遭遇“黑公关”的详细情况。分行业看，来自互联网行业的占比高达65%，其他行业中，新型服务业占比11%、汽车行业占比9%、餐饮行业占比8%、教育行业占比7%。
大数据背后也显示，“黑公关”已经形成了一条严密的网络黑产传播链条。由于与商业竞争相关的信息传导，往往能撬动可观的企业经济价值，在高速发展的网络时代，某些施害企业成为“幕后金主”，相关利益方开始愈发频繁地将信息传播作为不正当商业竞争“武器”。
监管、平台持续打击
斩断网络黑嘴利益链
近年来，为打击水军、整治网络“黑嘴”，相关部门和平台方都曾多次重拳出击。
今年5月，中央网信办发布通知，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启动为期两个月的“清朗·优化营商网络环境——整治涉企网络”黑嘴专项行动，重点整治恶意抹黑诋毁攻击企业、对企业进行敲诈勒索、恶意营销炒作、泄密侵权等四类突出问题。
例如，有不法分子在企业新品发布、上市、融资等重要时间节点，发布涉企虚假不实信息或负面信息，胁迫企业开展商务合作；有的发布涉企负面信息后，以“删帖”“撤稿”等名义，向企业索取“删稿费”“公关费”；有的以“打假”“维权”等名义，到企业经营场所开展直播、短视频拍摄等活动，干扰企业正常生产经营；还有的通过开展虚假不实测评，恶意抹黑诋毁攻击企业；等等。这些行为不仅损害企业和企业家合法权益，而且扰乱正常市场秩序，损害营商环境。
2024年12月，公安部公布10起打击整治“网络水军”违法犯罪典型案例。聚焦造谣引流、舆情敲诈、刷量控评、有偿删帖等突出违法犯罪活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开展打击整治工作。全年，共侦破案件900余起，抓获嫌疑人5000余名，通过阶段性打击，全力挤压“网络水军”违法犯罪活动空间。
平台方面，近日抖音宣布启动涉企侵权治理专项行动，将对抹黑诋毁企业和企业家形象声誉、恶意炒作涉企信息、泄露企业家个人隐私等违规行为从严治理。5月份，抖音累计受理涉企侵权举报近2.5万件，处置账号2621个，举报平均处置时效已较去年缩短了38%。
抖音相关负责人表示，平台坚决抵制涉企侵权行为，对任何企图破坏营商网络环境、损害企业合法权益的行为 “零容忍”。
此外，微博方面也于近期开启整治涉企网络“黑嘴”行动。5月，微博针对恶意抹黑和隐射攻击企业、挑动行业内拉踩引战、唱衰企业或行业发展前景等违规行为予以排查处置，共清理包括商业媒体博文在内的相关违规内容959条。
当前，网络“黑嘴”的本质是利益驱动的数字暴力，从个体的敲诈勒索到企业恶性竞争，相关产业链正在演变为新型网络犯罪工具。面对不断更迭的技术手段，监管和平台正在建立快速响应机制，加大违规账号处置力度，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攻防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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